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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“我是新疆人,他們都怕我”5月8日早上,廣西河池市,戴著黑色少數民族花帽的多里昆走到市政府大院門口,探頭向里張望。大院的保安頓時很緊張,眼睛直勾勾盯著多里昆。多里昆來這是為了在隨身帶的那個舊筆記本里,蓋一個河池共青團的章。這是出發前,他的老家新疆伊寧的團委書記叮囑他的。過去的一年里,每騎行到一個城市,他就跑到當地共青團辦公室蓋章,而今已經攢了數百個。當年出發時,團委書記還曾特意為他張羅了盛大的歡送儀式。儀式上的照片,至今被多里昆粘在筆記本的第一頁——照片里,他被鮮花和笑容簇擁,意氣風發。然而,最近幾個月,蓋章這事變得越來越艱難了。疑惑的保安聽完請求后喊來了保安科長,記者上前幫忙交涉,保安科長才同意放行。通過時,保安小聲和記者解釋:“昆明和烏魯木齊的事情出來后,大家對新疆人都很怕。”走進辦公樓,1樓電梯門前,許多人在等待乘梯。身高一米八,高鼻深目,留著絡腮胡子的多里昆走過來,原本說笑的人群瞬間沉默。電梯到了,人群自動左右分開——沒人愿意和他乘同一趟電梯。電梯里,多里昆站在墻角,有些暗的燈光打在他輪廓清晰的臉上,“我知道,我是新疆人,他們都怕我,不敢進來。”那一天,壞情緒一直在困擾多里昆,直到蓋完章后回到酒店,看見他那輛寶貝摩托車,他才感覺踏實一些。已經遍布塵土的二手摩托車上,用紅色的不干膠拼出了許多標語,比如“游遍全中國”之類,今年3月昆明事件后,標語多了一條“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一家人”。摩托車開在公路上,后座那個破舊音響會放出高音貝的維吾爾族歌曲;車尾的三面紅旗迎風招展,露出他父親的臨行贈言——“新疆民族與全國各民族和諧相處”。這一天距離他出發一周年只差13天,和一年前剛上路時相比,他的騎行已經變得越來越艱難。他很難遇到笑臉,迎接他的更多是躲避、畏懼、拒絕甚至仇視……2.“你是個該死的人,干掉你”一年前,多里昆決定騎行中國,他找到當地團委,團委覺得想法不錯,可以宣傳民族團結,不但開具了介紹信,還送上國旗、團旗、并支援一部分資金。剛上路時,他意氣風發,各地遇到的漢族朋友對他多很友善,問路求水之類少有阻礙。在大理,一群漢族背包客,還在他本子上寫滿了祝福話語。然而,3月1日昆明發生暴恐案后,一切開始發生變化。多里昆很快發現,他成為暴恐的直接受害者:人們不再樂于為他指路;更多招待所開始拒絕他入住;就連警察也開始越發頻繁地檢查他的證件和行李,“有時候一天會碰上五六次”。“這些破壞民族團結的人,有一個就得抓一個。”聊到暴恐,多里昆的立場很明確,但有些事仍讓他想不明白:“幾個人犯下的錯,為什麼要讓所有新疆人負責?”突然的轉變,開始讓多里昆的情緒變得緊張。3月22日,湖南長沙,交警肖強在值班室里見到多里昆——他因為違反“禁摩令”,將車騎上橘子洲大橋被交警扣下,“他很緊張,不停重復一樣的話,情緒不太好”。多里昆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語,焦慮不安地掏出了幾乎所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資料。那時候,長沙也剛剛發生少數民族商販砍人事件,一些人開始心存偏見。肖強決定幫幫他。她是湖南紅網論壇的版主,也有熟悉的媒體朋友。紅網記者黎鑫在2天后見到了多里昆,“他穿著黑色雨衣,絡腮胡子,好像吃了很多苦,精神狀態不太好”。見到記者,多里昆挽起他的手,“反反復復說著‘56個民族是一家人’——至少幾十遍”。“湖南是最歡迎我的地方,沒見過這樣熱情的。”多里昆說,媒體的介入讓他的騎行變得順利。在湖南的很多城市,當地網友“提前10公里就安排接應”,他的住宿、吃飯、蓋章都不成問題。不過,多里昆沒能想到,意料之外的麻煩卻開始找上門。他開始頻繁接到恐嚇電話。這些操著維吾爾語的電話,多在晚上6點到凌晨3點響起。“你是個該死的人”,“要干掉你”。多里昆試圖表達“56個民族一家親”的觀點,對方不容他解釋:“放屁”。恐嚇者開始試圖用行動阻止他走下去。在深圳,有人打來電話,表示愿意資助他騎行。他趕到約見地點,卻發現對方一行有七八個人,胸口還好像藏著刀。他掉頭就跑,自此不敢再隨便接陌生電話。多里昆并不打算放棄,“我是男人,說話要算數”,他覺得只有完成騎行,才能證明自己對祖國的心意。但恐懼仍然會經常在深夜襲來。黎鑫多次接到他的電話,聽他念叨著:“我覺得我活不久了”“中央首長知道我的事情嗎?”“我已經有兒子了,死了也無所謂了。”多里昆曾問黎鑫:“如果我死了,你還會記得我嗎?”黎鑫向記者轉述后,深深嘆了一口氣,“他是半夜突然問我的,聽起來特別傷感”。3.“麻煩的事越來越多”“麻煩的事越來越多”。5月8日的5個小時里,多里昆盤腿坐在廣西河池的酒店地毯上訴說他的委屈——當然,那更多來自他無力改變的現實。他騎行在路上的時候,烏魯木齊火車站發生了爆炸案、廣州火車站發生了砍人事件。但對于他來說更麻煩的事情是,在廣東肇慶,他弄丟了自己的身份證。這讓他開始成為不受歡迎的人。在廣西北海,連續被18家旅館拒絕后,他只能把摩托車停在路邊,倚在上面打盹。他始終記得,一家招待所老板在拒絕他后喊著:“新疆人都不是好東西!”“這句話讓我心痛了很久”,多里昆操著并不流利的漢語說。他說起烏魯木齊火車站爆炸案發當晚,自己抵達廣西崇左。在路上,4名警察把他請到了派出所。“他們什麼都沒問,大概看我是個新疆人吧。”幾個小時后,身份確認,對方道歉,并安排他在賓館住宿。多里昆的父親在電話里得知此事,急著要趕到廣西。“算了,沒事。”多里昆安慰著,他知道這與恐怖事件有關,心里卻無法平靜,“我是來宣傳民族團結的,可以原諒他們,但如果換成其他新疆人能理解么?”在接觸過多里昆的記者們看來,多里昆的漢語水平和溝通方式,也容易導致他陷入麻煩。多里昆并不善于介紹自己,遭到拒絕后,往往會變得很煩躁。記者黎鑫曾經為他設計了一套介紹詞,但似乎并沒有太大成效——黎鑫還是經常會接到求助電話,電話那頭,多是已經很不耐煩的共青團辦公人員、民警和旅店老板:“有一次我聽到他直接對警察喊‘哎,你來接電話’,毫不客氣。這種豪爽,的確容易產生沖突”。黎鑫開始減少幫助次數,他覺得,多里昆通過自己的方式克服困難,才更有意義。4月10日,在廣東汕尾的一條村路上,多里昆遭遇了一次摩托車翻車,所幸沒有受大傷。因為不會寫漢語,又想把這場意外記錄在本子上,他向路人求助,卻發現”他們都跑得特別快”。最后,一位28歲的年輕小伙子應允了他的請求,草草幫忙寫了一行字”2014年4月10日,摩托車翻倒”。小伙子不算白幫忙,堅持收費10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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